宏芳同志:
谢谢你上次专程来我家访问。东旺走了,大家都难过,你所承受的伤痛是最大的;而在这种境况中,你一直操持着办理他身后的事情,这使大家都深为感动。
几个月来,我们常在各种场合下都听到人们对他的怀念。这次在巴黎UNESCO的油画展中就有他的作品;昨天我收到杭州一位同行的来信,其中也有怀念他的诗。他的友人众多,十几年前高研班这个群体可以说是他在画家之路上尤其知交亲近的伙伴。我自己从更早的进修班上就认识了他,到办这个班以后就更熟悉了。东旺身上追求艺术之勤奋和才能的光彩是大家都一向推重的。我还记得班上几家人一起去坝上欣赏秋色的日子;记得我过天津时受到你们一家招待夜宿的温暖;记得去年在广州美术馆外行走中,东旺和闫平一起笑举起大块的布巾给汤大夫遮阴的情景,那相片至今还在卡上没有撤下;还有去年在油画院大堂台阶上看东旺冒暑作画,不料那竟是与他最后的话别了。
东旺的艺术已誉满国中。他是我国改革年代美术界崭露头角的优秀才俊之士;我在这里想重书一笔的是,他是作为穷乡劳动人家之子选拔和培养出来的新生代知识英才,这个时代和人民的土壤的气息在他的艺术中鲜明地显露出来了。油画在中国发展到第四代就有了像东旺这样具有中国特色的新鲜成果,这多么令人鼓舞!
我感到,东旺的真价还没有被一般舆论足够认识到。在一月间的报纸上有一篇评论文中说,我国从前的画是“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式的宣扬而东旺则志趣在下层,这种看法貌似有识,其实并未了解前后两个时期艺术精神的内在关联,而把它们割裂了。不必听人说,东旺的艺术与学院无关,此见也未免片面。其实东旺从小时候画炕围子起,那种草根性的优良素质后来经过多次反复的学院学习并没有被压没掉,反而正是学院环境发挥和成全了他独具的艺术品质,而且正是一个成功的结合典型。——当然,这不是说当今学院没有弊病,而是说东旺的成长不是一个纯自发的现象。多年来东旺个人处在当今社会文化风气之间的发展状况还值得更深入地分析。在这方面我的心里一直感到不安的是与他还有代沟的隔膜。他之顺利成家扬名来得太迅猛了,以至还来不及在治艺的道与器两方面进行更从容的修养深造,而总是不堪疲累地独力负重以应对时风。经济大潮下的社会推出了这位高才之子以后,却对他的长远发展关切其实太少。倘若天假以年,我们的伙伴画家忻东旺同志本来还大有空间,是可以在看得见的未来臻于更精美的成熟高度的。这也是爱重东旺所应该说的真挚之言。
我们大家都感谢和支持你为了保护好东旺遗留的业绩所付出的努力。真正的艺术家的生命总是会在他的艺术中延续长存的,东旺就是这样的艺术家。我们由此感到宏观的宽慰,他还活在我们中间。
钟涵
二零一四年清明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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